六合村很小,小得从东头走到西头,再从南头转到北头,用不了一袋烟的功夫。 六合村很穷,穷得荒山僻水,飞鸟不栖,附近庄子没有姑娘愿意嫁过来。
鸡鸣头遍,素娥便起来了,去灶台生火做早饭。不一会儿,袅袅炊烟从烟囱冒出散开,第一个笼绕在村屋的上空。
在六合村,素娥算是个风云人物了,不是因为她起得最早,而是听说她是大城市的人,是外来的婆姨。
半年前,她来到村里,穿着一身红色休闲装,背着黑色行囊,向村里人打听韩金生家的位置。顺着指引她向前走,一群大人孩子在身后尾随,像看新鲜西洋景似的。
老韩夫妇只有一个儿子,叫栓柱,在外打工,隔三差五寄钱回来。因为家里缺少壮劳力,老两口每日守着几亩薄田种些粮食,院子里养两头猪,几只鸡,不为卖钱,只要能自给自足就够了。
看着这么个天仙般的人物,老两口被炫目得说不出话来。更令他们惊讶的是,她说她是栓柱的媳妇,栓柱漂泊在外,惦记爹娘年老体衰,放心不下,嘱咐她过来在跟前侍候。
栓柱已经成家了!咋没听他提起过呢?韩老汉不由暗暗埋怨儿子粗心大意,这么重要的事也不言语一声。
二老热情地招待素娥住下,她就此安顿了下来,这一住,就到了开春。
在桌上摆好白面馍、炒鸡蛋,稀粥,素娥去敲老两口的房门。
“爹,娘,早饭做好了,您二老趁热吃,我去果园看看。”
说完,将两块玉米饼子和一块咸菜揣进包里,戴上草帽,扛起水桶上山了。
给树苗浇上水,已近晌午,素娥坐在土埂边歇息。
时间过得好快呀,想起刚到这个村的时候,对农事也不懂行,下地锄草,只顾用蛮力,手掌间起了许多血泡。去河边挑水,脚步不稳,扁担在肩膀上左右晃悠,惹得旁边的娘儿们哈哈大笑。
素娥的脾气有股倔劲,别人能行我也能,硬是咬紧牙关挺过来了。现在操持起家什,得心应手,将韩家的三间土房里里外外收拾得齐齐整整,街坊四邻串门子无不啧啧夸赞。
栓柱还是会寄钱回来,但不同的是,都是通过素娥转交的,而且数额较之以往多了许多。
村里人闲时唠嗑,纷纷议论栓柱在外边发了大财,要不咋能娶到这么个漂亮孝顺的城里媳妇。老韩夫妇也是笑得合不拢嘴,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腊月里栓柱托人捎话说忙,没回家过年。
“素娥呀,赶明儿个你去镇上给栓柱挂个电话,让他回来一趟,那钱又不是一天能挣完的,就说俺们想他了。”
话是这么说,其实主要是为了素娥,老两口眼瞅她日夜操劳,心疼呀,觉得委屈了这闺女。另外,老两口寻思着早点抱孙子呢。
“诶,我记下了。”素娥应着。
想到这一幕,她无奈地摇头。
打电话……栓柱哥,我去哪里打给你呀?二老还不知道你早已沉尸海底。
素娥站起身来,向远方眺望,恍惚间陷入沉思,前尘往事,不堪回首。
从小她就是个孤儿,与别人相比,人生的起点自是不同,付出的努力自然要较常人多几倍。苦熬硬撑到大学毕业,她期待着参加工作的喜悦,憧憬着美好生活的开始。
这个时候,交往三年的男友向她提出了分手。他有了新欢,历史系教授的女儿,一个富家女。忘不了他说的理由:“我要的,你给不了。”
那天,她站在海边,失声痛哭:为什么?为什么?父母抛弃了她,男友也抛弃了她,也许,在这个世上,她本来就是多余的人。她,选择了自杀。
栓柱当时正巧路过,奋不顾身地跳下海救她。水流湍急,波涛汹涌,他挣扎着与之抗击,这个素不相识的人,不愿一条鲜活的生命从自己眼前消逝,生命可贵,即便被救者本人已毫不珍惜。
在他把她托到岸上,自己精疲力竭沉下去的那一刻,他说:“记着,你的命是两个人的了,好好活着。”
是,好好活着。看看天,日头转到了南面,该张罗晚饭了,素娥拽起衣角擦干眼泪,走下山去。
她的身后,桃树的枝杈上绽出嫩绿的新叶,迎着春风拂煦,微微晃动,在笑。
日志模板:Good fun 图片:网络 文字:翦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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